Wednesday, August 20, 2003

茄汁

無神的雙眼望著大馬路。一輛又一輛的汽車在我面前化成存在半秒的影,好像人生檀花一現。 不論是什麼車廠,多少馬力,都只會停留半秒。

突然,一名陌生中年女子在我身旁說話。

『張國榮沒有死的。』非常冷靜的聲音,叫我聯想起患精神病的人。

『他跟本沒有自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戲。你知到他扮死的原因嗎?』她掙大了的眼直插入我 的瞳孔內。『就是他須要肯定自己的重要性。除了喪禮,沒有另外一個方法可以直接的收到朋友對你 的愛。所有的人都同時間說出你的優點,和對你的感覺。如果你不是死了,他們不會說。所以張國榮 要假自殺。』微微的笑。好像解答了愛因斯坦都解不了的難題一樣。

我也微微的笑了。竟然連這樣傻的人都有氣息。

『認同吧。』她等待我的點頭。『還有,張學友不是個男的。他是個女人。』這次她陰陰的說。

見到我整個問號的面容,她把頭靠近一點,失望地說『你不相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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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快把全身衣服脫下,放進洗衣機。

這種感覺很新奇。第一次在洗衣房內脫衣;第一次為了一件恤衫一條褲子啟動洗衣機;還有,哈! 忍不住笑了出來。

『哥哥,快來幫手!』他們回來了。

在客廳裡,爸爸似小朋友般試用新買回來的音響。弟弟用專家口吻分析那對喇叭距離太近,有回音。而我, 則享受王菲為我唱的千言萬語。

『你左臉上的紅色是什麼?』

『哦,是茄汁。。。』笑著回答。

只有這樣美的聲音,才配得起唱歌。其他的,是污染。正如很多人一樣,他們的存在,是在污染這個 神聖的世界。把我心愛的地球弄乾淨,把她變回美好,是我的責任。

這個責任,我今天開始屐行。

Sunday, July 27, 2003

公園長椅

晚飯後,她回來了。

淡淡的化妝,剛好過肩的馬尾,淺紅色的上衣,深藍的窄身牛仔褲,棕色的尖頭皮鞋。

從頭頂到鞋頭,我細眼看了三次。我知道眼前的是她,但我所認識的她不是這樣子的。

微微的彎腰,她向坐在長椅上的我笑著說:『你好。』

我把身體向左邊移,讓出長椅右邊的那部份給她。河風吹著我的眼,吹著她的長髮,吹 起我的思絮。

那天,她出其不意的提出分手,令我不知所措。原來她已經決定了很久,只是我自己全 不知情。今天,她突然地在我靜思的公園裡出現,我被嚇了一跳。心裡想知道她出現的原因。

我已不再喜歡她,不再有朝思暮想。但當見到她的臉,仍不禁心頭一震,尤其是她長得更加 漂亮。我沒有什麼要對她說。其實是有的,但沒有益處的說話,不用多說。

我想,我是懷念著那種喜歡她的感覺,但不是懷念著她。她的出現,叫我再次得到達到那個 感覺的途徑。我喜歡的,是喜歡她的感覺,而已不是喜歡她。

面向著河,她把左手放在長椅上,在距離我右手十厘米的位置。

一迅間,有個令頭閃過。

然後,她轉身走了。一句說話也沒有出口。

我繼續坐在長椅上,享受獨個兒靜思。

Friday, May 23, 2003

十三小時

電影看完了。書看完了。雜誌看完了。報紙看完了。仍提不起勇氣。

午餐吃完了。麵包吃完了。杯麵吃完了。甜品吃完了。還提不起勇氣。

可以吃的看的,我全部都做完。可以給自己的藉口,都給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我不覺自己 可怕。其實我一點都不可怕。其實有人覺得我可愛哩。哪我在怕什麼?她可怕嗎?她又真的有一點 點可怕。

在這飛在半空的半空飛機內,有兩盞大光燈。第一盞燈照著她,一位很高貴、很美麗的女孩。 她獨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好像知道其他人在留意她,但她的世界裡沒有其他人。我正面見過她兩次。第一 次在街上。我的雙腳不自覺地被她掀著。但當她回頭時,我身體向了右邊轉、買了一鑵可樂。

是不是要去洗手間?我應該一小時前去過,但現在好像又有這個需要。她會不會 覺得我不是去洗手間,而是去看她?但我真的有需要呀。水份積聚過多,坐起來很不舒服的。

將走過她的那一行,我全身的肌肉突然變硬,成鐵人一樣,身體動作十分不自然。用盡全身的力量, 我把我的兩隻眼向左面推。但我眼睛決定合作時,我經已到達洗手間。深呼吸一口氣,洗個面,再 深呼吸。我要走到她身旁,我要在第二盞燈光之中。

走到她前面的一行,我停住了。一位在拉筋的老伯阻住我的去路。而她身旁,正坐著一個看上去聽下去 都很煩的男子。內心的失望失控地湧出來。失望的浪湧到她的腳邊,她終於感受到我的存在。抬起頭,她向我 微笑。

這是我正面見過她兩次中的第二次。

在剩下的四小時,我向坐在第十五行的她,跟著飛機的電台,唱了七首歌。

Tuesday, March 25, 2003

遲到

一二三四,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六七。

五零七室。半開的大門,關了但沒有鎖上的鐵閘。應走近些看清楚,還是。。。? 聽到裡面有聲音搖控車傳出,應該是小朋友在玩吧。我這樣偷聽別人家裡的聲音,算犯法嗎? 推開大門。窗是向南的,加上牆的顏色全白的關係,所以全屋都在強光之內。這跟我身處暗 淡的走廊有很大的對比。這個對比,令我眼睛十分的不舒服。瞳孔收細後,看到屋內沒什麼擺設。 但很特別的,是廚房地板氆了淺紅地氈,大廳地板是灰色的小磚,而房內地板是一片白色的大膠。 那小男孩自己一人在玩黃色的搖控貨車,很貴、會變身的貨車。怕給人家發現,所以我繼續的向上跑。

一二三四,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六七。

九零三室。這是個正在裝修的單位。裡面的工人見到我,竟以為我是屋主的弟弟。所以他跟我 打聲招呼,幽默的說我哥哥三十分鐘前才離開,現在我又來,是不是對他們的沒信心?我亦是 說笑的回答,不是不是,我只是來方個小便。他好像很喜歡我似的。除了對我很客氣外,亦給我 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我是個值得他放低自己的工作去瞭解的人。就馮這個感覺,我抄下他的電話。 沒新屋給他裝修,做個朋友也可以。

一二三四,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零零三室。大門是關閉的。在屋外徘迴,我應該叩門嗎?應該去一零零七,或八嗎?我大可以扮 找朋友,或者扮迷路,或者扮調查工司?

她開門,哭著說:你這麼遲!

看她哭紅了的雙眼,好像等了我很久、十分擔心、大哭做成的。但我想對他說,我沒有遲到, 我根本不應該到。我在三時十四分到達一個我沒計劃要去的地方,這算遲到嗎?如果我去買一個蘋果, 但我腳踏入店子時,剛剛給人買了,這才算遲到。又或者,心目中有個女孩,我十分喜歡她,但她是 在我臨死前的兩秒才進入我生命,這才算遲到。

見我臉上的猶疑,她頭則向左邊,輕輕的點頭:是呀。就是這樣。

在她點第二次頭,口裡說"這"時,一滴眼淚掉在黑色地磚上,散開。

Sunday, February 2, 2003

飛船

時間的永恆,我開始領略到。地球上,我的手錶代表時間。看看秒針,我知道看秒針這動作已過了 五次跳動;再看分針,我知道離起飛,還有二十次。但在無盡的宇宙中,在永恆的時間裡,什麼算 是時間?看不到日出、日落,沒有秒針、分針,時間嗎?我知道它是什麼,但說不出來。這句不是我 原創。那個偉大的人,很多年頭前死了。

接受這個任務,我清楚它的重要性,更瞭解它的難處。要離開自己的家,離開親愛的家人,離開 熟悉的地球。未來地球的歷史書裡,可能會有我的名字出現。為了這個機會,我願意踏上飛船。我願 意飛進無限的宇宙,飛進窗外漆黑的世界,飛進沒有時間的地方。

我知道,三十一歲的我,有大可能會變成太空凍肉。而在以光速飛行的飛船裡,最早也要用四十年才會 回到地球。這是在船裡,用地球時鐘計算的四十年。但實際上,地球已過了二百年。這表示,在地球時間 七十年後,有可能會發明超時光飛船,那我的任務便成為一個失笑的笑話。令我最心痛的,是我家人到機地送機, 也是永別。是我還在生,便要舉行的葬禮,因為爸媽不會活多二百年。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放下朋友,放下工作,放下家人。如果留在地球,我肯定我會成為我國的重要 人物。就是因為這個肯定,所以我要離開。沒什麼比肯定的成功更加無聊。肯定會勝出的比賽,參加也是多 餘。

餐桌另一邊,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工程人材,負責飛船的運作和維修。女的是科學家,正研究 人類在光速飛行中的身體變化,和煮食。全飛船只有我們三個人。這種生活關係很奇特。任務開始之前, 我們互相不太熟識,共處時間只有在訓練的四個月。接受這任務與否,我考慮了整整一個月。但我卻忽略了一個重點。

多次起床後,我都怒視鏡中的自己,罵自己怎會這樣疏忽。四十年!你叫我如何渡過四十年! 雖然,什麼事情還未發生,但。。。見到他倆說笑時的神情,我想我是命犯天剎孤星,孤獨終老。 我職位比他高,名氣比他大,學識比他高,只是,我說話時她不會投入的笑。在這個 看似無盡的旅程中,我所有的,等於我所無的。職位高又如何?在地球上的存款多又如何? 飛船裡根本用不著。我相信自己是幽默的,但她聽不懂我的笑話;我亦相信自己是英俊的,只是她 不覺得我吸引。四十年!



男的突然說要到飛船外。他說要嘗試做一朵冰花。不會是送給我吧,我想。看到他高興地揮著手,和 她全心留意他、對他笑的燦爛表情,我真的希望有意外發生。希望有殞石意外的撞正他的頭,把它擊爆;或左翼的後備火箭 意外地發動,把他燒死。不知不覺,我慢慢的走向控制台。我沒能力叫殞石飛過來,但我可輕易的發動 左翼火箭。

右手中指第一節放在鈕扣上。只需輕輕的往下用力,工程男便會感到一種太空不應有的熱力,他會向左 邊抬起頭,看見火箭的尾部發藍,之後會匆忙的游回門閘。同時間,女的會感到什麼正在發生。她會跑去 門閘,和轉頭向我求助。我不會聽到她未完成的句子,因為左邊火箭的發動會令飛船急速的向右邊旋轉, 她會撞在牆上,我也會站立不住。而他,會成為這次意外的主角。他的灰燼,加上火箭的能量,會為宇宙不 斷的擴張貢獻一點點能源。宇宙的擴張,不是我研究出來的。教我的物理老師死了、那偉大的科學家自己亦 成了灰。

突然感到自己很撒但。

但我必定要這樣做,因為我不能保証燒成灰燼的不會是我。

Wednesday, January 15, 2003

補習課

托著下巴,左手指尖剛好連住左眼眉,我是在發夢嗎?

這份是天大的優差,高薪、無須工作經驗、包晚餐。我的工作,只是要求我托頭對著一個 正自動自覺做功課的全甲小女孩。好處還有一個,連面試都沒有。我不是這麼搶手吧。

功課上,她什麼問題都沒有。自己做好,自己用課本改答案,然後請我再改一次。做完數學後, 我說笑:『都不用改兩次,因為跟本沒有出錯。』她聽後,正經的對我說:『連半分都不能錯,這是功 課。』

我的工作,只是要求我托頭對著一個正自動自覺做功課的全甲小女孩,和扮著認真的去找她功課 裡沒可能發生的錯處。

四百尺的功課房裡,一個托頭男子,跟一名 十三歲女孩,獨處。男子用眼神跟吊燈說話,女孩專心地為未來努力。她說她要拿獎學金,是大學獎學金,是 四年後才有機會接觸的大學獎學金。她說她正在學校做三位老師的助手,因為她要拿學校服務獎。她說 她有很多朋友,雖然大家每天都在背後說他人壞話,只是為要第一時間聽到其他人的消息。她說她參加了羽毛球隊, 雖然自己不喜歡運動,只是為了表示自己不是書蟲。她說她暗中抄下同學的學生號碼,讓她可以知道同學考試的成 績,因為她要做第一名。

我一邊聽,一邊不懂得反應。我心中有不舒服的感覺,但不知道她所告訴我的說話內,有沒有錯的成份。 不知道為拿獎而幫助老師算不算是錯,不知道這麼用心去拿全校第一名算不算是錯,不知道和一大班說是非的人 扮成好朋友算不算是錯。用了很多時間去想。心中有很不舒服的感覺。

十三歲的記憶尚未消失。記得每天爸爸送我上學,上課,打籃球,說笑,吃自制火腿芝士三文治,喝維他奶, 打籃球,跟同學步行回家。下雨天不打籃球,轉做賭神。回家後,小睡,喝可樂,看電視,玩三國誌做 曹操,吃飯,做功課,再做曹操,睡覺。

我的回憶是發自內心歡笑的。有陣子在入球後、或賭局勝出後,都必定有一句大聲的『人善人欺天不欺!』。 朋友開始說愛上了女同學時,我連半個女性朋友都沒有。但卻會為一個不知名女同學,在幾十米外向我的方向發 出的一個像微笑的面部表情而發夢數天。功課從來不是問題,成績如何全不知道。認識了大眼的同學,一齊大 改歌詞。名作有"一生浦頭"、"今夜你會不會抬"、"夏日迫成"。。。有一次拿了兩支香水樣本,塗滿了 同學的鐵鎖,令他的右手香了三天。每天的話題都離不開公牛隊的利害,和比公牛隊更真實的悟空如何大戰菲利。



她說她在法文課中,因為比她好朋友低了兩分,所以便不喜歡她,還拉同其他朋友與她絕交。今天,她要作個 決定。她問我,應該繼續絕交嗎?

說粗話作助語詞,還是不說,是我在十三歲時,唯一最重要的決定。

『你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