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February 2, 2003

飛船

時間的永恆,我開始領略到。地球上,我的手錶代表時間。看看秒針,我知道看秒針這動作已過了 五次跳動;再看分針,我知道離起飛,還有二十次。但在無盡的宇宙中,在永恆的時間裡,什麼算 是時間?看不到日出、日落,沒有秒針、分針,時間嗎?我知道它是什麼,但說不出來。這句不是我 原創。那個偉大的人,很多年頭前死了。

接受這個任務,我清楚它的重要性,更瞭解它的難處。要離開自己的家,離開親愛的家人,離開 熟悉的地球。未來地球的歷史書裡,可能會有我的名字出現。為了這個機會,我願意踏上飛船。我願 意飛進無限的宇宙,飛進窗外漆黑的世界,飛進沒有時間的地方。

我知道,三十一歲的我,有大可能會變成太空凍肉。而在以光速飛行的飛船裡,最早也要用四十年才會 回到地球。這是在船裡,用地球時鐘計算的四十年。但實際上,地球已過了二百年。這表示,在地球時間 七十年後,有可能會發明超時光飛船,那我的任務便成為一個失笑的笑話。令我最心痛的,是我家人到機地送機, 也是永別。是我還在生,便要舉行的葬禮,因為爸媽不會活多二百年。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放下朋友,放下工作,放下家人。如果留在地球,我肯定我會成為我國的重要 人物。就是因為這個肯定,所以我要離開。沒什麼比肯定的成功更加無聊。肯定會勝出的比賽,參加也是多 餘。

餐桌另一邊,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工程人材,負責飛船的運作和維修。女的是科學家,正研究 人類在光速飛行中的身體變化,和煮食。全飛船只有我們三個人。這種生活關係很奇特。任務開始之前, 我們互相不太熟識,共處時間只有在訓練的四個月。接受這任務與否,我考慮了整整一個月。但我卻忽略了一個重點。

多次起床後,我都怒視鏡中的自己,罵自己怎會這樣疏忽。四十年!你叫我如何渡過四十年! 雖然,什麼事情還未發生,但。。。見到他倆說笑時的神情,我想我是命犯天剎孤星,孤獨終老。 我職位比他高,名氣比他大,學識比他高,只是,我說話時她不會投入的笑。在這個 看似無盡的旅程中,我所有的,等於我所無的。職位高又如何?在地球上的存款多又如何? 飛船裡根本用不著。我相信自己是幽默的,但她聽不懂我的笑話;我亦相信自己是英俊的,只是她 不覺得我吸引。四十年!



男的突然說要到飛船外。他說要嘗試做一朵冰花。不會是送給我吧,我想。看到他高興地揮著手,和 她全心留意他、對他笑的燦爛表情,我真的希望有意外發生。希望有殞石意外的撞正他的頭,把它擊爆;或左翼的後備火箭 意外地發動,把他燒死。不知不覺,我慢慢的走向控制台。我沒能力叫殞石飛過來,但我可輕易的發動 左翼火箭。

右手中指第一節放在鈕扣上。只需輕輕的往下用力,工程男便會感到一種太空不應有的熱力,他會向左 邊抬起頭,看見火箭的尾部發藍,之後會匆忙的游回門閘。同時間,女的會感到什麼正在發生。她會跑去 門閘,和轉頭向我求助。我不會聽到她未完成的句子,因為左邊火箭的發動會令飛船急速的向右邊旋轉, 她會撞在牆上,我也會站立不住。而他,會成為這次意外的主角。他的灰燼,加上火箭的能量,會為宇宙不 斷的擴張貢獻一點點能源。宇宙的擴張,不是我研究出來的。教我的物理老師死了、那偉大的科學家自己亦 成了灰。

突然感到自己很撒但。

但我必定要這樣做,因為我不能保証燒成灰燼的不會是我。